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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这一族的迁湘太公,尧贤公,在三百一十七年前,对他的八个儿子说:“人啊,到了最穷的时候,开动脑筋,想方设法,多劳动,多耕耘,可保命。”
他老人家这句话,写在道光年间修撰的族谱卷首上。
趁着下了大雨,我大爷爷枳壳,花了四天时间,将我家租种的六亩八分田,分了小垅,翻耕过来,耙碎。
我二爷爷陈皮,带着我五姑母夏枯,我七姑母紫苏,我爷老子决明,一人一把草锄子,将厢面上的胚土挖碎,整平,再将垅坑的碎土刨起,盖到四尺多宽的厢面上。
我二爷爷问:“哥,田里头,要不要种两亩谷麦子?”
“老弟哎,你想想咯,今年颗粒无收,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,才能扮禾,才有新米吃。现在种谷麦子,要到明年五月间才能收,来不及了。先撒播一亩八分田大萝卜菜,小白菜,大白菜,扯根菜。剩下的田,打上垸子,放上大粪灰,统统种灰萝卜吧。”
我姑母夏枯说:“爷老倌,我晓得,家里的日子难熬。你老人家,干脆把我嫁给那哈巴,算了吧。”
“哎哎,五妹几,你讲的么子话?”我大爷爷说:“老古板人说:有盐同咸,无盐同淡。我枳壳大爷,即便是饿晕了头,也不能把你火坑里推呀。”
有了爷老倌这句话,我五姑母夏枯,宽下心来,含着泪水说:““爷老倌,做你的女儿,当真是享福。”
我大爷爷说:“老弟哎,我记得你和空青,去乌云山,去找那个、那个什么、雪见,怎么没听到回信呢?”
“空青说了,一有消息,他会来添章屋场,告诉我们的。”
“哎!问题是,黄连这个苦命人,怀着几个月的孩子,病情日渐深沉了。”我二爷爷说:“怎么得了呀。”
我大伯母黄连,长在脖子上的脑壳,不晓得是变成了木脑壳,还是变成了石脑壳,每天晚上,自言自语,不晓得她讲的什么鬼话,听得人心里都烦死了。
“哎!我嫂嫂,当真造了煨巴孽呢。”我五姑母说:“虽说晚上不去疯走了,但是,她只晓得趿鞋下床,穿衣吃饭,头发也不梳,脸也不曾洗。除了一日三餐桌,就是睡大觉。这样下去,再过一段时间,只怕屙屎屙尿,都会屙在裤裆里。”
我大爷爷他们,回来喝点野菜粥,在响堂铺街上,迎面碰到老汉子,背着一床烂絮被,带着瘦不拉几的老帽子,没精打采,往兵马大路的东头走去。
“二搲瓢,你们两公婆,到哪里去?”
外号叫做二搲瓢的老汉子,一脸苦瓜相,叹一声气,才说:“枳壳大爷哎,实在饿得没办法了,我们两公婆,只好去当叫花子了。”
“你们晓得,方圆百十里,粮食都被绝母子吃光了,你们打算往哪里去讨米?讨米讨米,总得有人给呀。”我大爷爷说。
“唉,我不瞒你兄弟,我们打算去江西鄱阳湖,那边田土多,总有的余粮,有善心人吧。”二搲瓢眼泪巴涩地说。
“哎,二搲瓢,你那个孙子,才三岁多一点,你们两公婆,当真下得了狠心,把他一个丢在家里?”
二搲瓢的儿子,去年夏天,给疯牛犄角一挑,戳进胸膛,未来得及哼一声,当场就死了。他那儿媳妇,半夜里,丢下两岁半的儿子,偷偷摸摸走了,从此杳无音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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