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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心灵美心理咨询?你们怎么配叫心灵美的?!你们的眼里只有钱!我女儿把你们的心理咨询师当成救命稻草,那么信任你们,可你们呢……明明接到了她的求助,可就因为她付不起那几百块咨询费,就完全置之不理了……心灵美?呵呵,我看你们是黑心才对!你们根本毫无人性,眼睛里就只有钱!”女人死拽着前台小妹的衣袖,将衣领扯到变形,露出内里一条裸色内衣肩带,边撕扯边止不住哭喊,声音高亢且嘶哑。
“这位女士,我们每天都会接到很多咨询价格的电话,不能每个人都免费进行心理疏导吧?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,是商业性质的,不是公益组织。就算是大医院,你不交钱也不可能给你免费治病吧?!我们这里也是有正规营业执照的工作室,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!”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前台小妹,回怼起人来义正言辞面不改色。可经由她嘴里说出的那些“大道理”,苏黎怎么听都觉得刺耳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女儿她的情况明明已经很严重了。她说,她说你们还问过她有没有躯体化症状,有没有想过具体的方式……具体伤害自己的方式……她说她想过,想过很多种方法,可是她害怕,她不敢……然后你们就给她推荐老师,推荐课程,说她这种情况至少需要一整个疗程,还要最好的心理咨询师才行,吕美玲……对,就是吕美玲,一节课六十分钟,要五百块……你们说吕美玲老师疏导之后,效果特别显著。可是我女儿她没有五百块钱,她还是个学生!她在学校里被同学霸凌,回家不敢跟我们说,在学校也不敢跟老师说,你们是她最后的希望,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啊……可是你们……你们知道她没有钱后,竟然不闻不问了!就算你们把她的情况告诉我一声也好啊……哪怕只是告诉我一句,我女儿想自杀,她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了!她喝了整整一瓶农药,一瓶啊!食道,肠子全都烂了,她才十六岁!十六岁啊!”女人浑身颤栗,歇斯底里的哀号着。眼白高度充血,颈部动脉凸起,嘴巴张到最大,鼻涕眼泪一股脑儿淌进嘴巴里,口腔中的粘液在上下唇之间拉起一条长长的细丝。
“这位女士,你女儿的事跟我们完全没有关系,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……请你不要再闹了!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,我就要报警了!”前台小妹用力甩开女人拉扯的手,瞪起一双杏眼厉声威胁道。
“我就是警察!”冷眼旁观着一切的苏黎突然发话,听着那些官方且冰冷无情的词语,一个个从心理咨询室看似温暖和煦的工作人员嘴巴里蹦出来,她才恍然意识到,自己来错地方了。
在这里,她永远都找不到答案。无论是五百块一小时,还是三千块一疗程,她都无法治愈,更得不到救赎。
天使应该是神,而不是商人。她错误的把商人当成了天使。在商人那里如何得到救赎?
以金钱做为交换条件的救赎,本就是错谬的。如果真是那样,那么整个人世间,便仅适合有钱人存活,穷人甚至连生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。如果真是那样,那他们的喜怒哀乐就不配被关注,他们的疾病疼痛也不配被治愈,他们的灵魂更不配得到救赎。因为他们辛苦赚取到的金钱,仅仅只够维持生存而已。
这就是深埋在苏黎心底的秘密,那个她不愿轻易向吕美玲说出口的原生疼痛。
苏黎对自己六岁以前的记忆感到模糊。她甚至不记得那时的生活到底有多窘迫,家庭条件差到何种程度。她唯一记得的是,那时一家三口挤在一间连厕所都没有的狭小屋子里。那屋子大概几个平方,又或者十几平方,她对数字没有概念,只知道那房间真的很小,小到仅能容下一张双人小床。
晚上她们一家三口挤在那张双人床上睡觉,翻身的时候整张床会随之震颤。无数个夜里她都梦见整间屋子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,可睡来时却发现,不过是爸爸或妈妈不经意间翻了个身而已。
这种艰难的状况一直持续到苏黎六岁。自那之后,那张狭窄的床便不再拥挤。因为妈妈走了。
妈妈的离开,苏黎一直归咎于爸爸的野蛮暴戾。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对爸爸的态度都非常恶劣。她认为如果爸爸不那么粗暴的骂妈妈,打妈妈,也许妈妈就不会离家出走,更不会丢下自己不管。
苏黎的爸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年轻时候和其它热血青年一样,怀揣着无限憧憬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城里打工。可一没文化基础二没人脉三没存款的农民,想要在城市里打拼出个名堂,却比登天还难。除了出卖廉价的劳动力,便再无其它出路。
当时外卖行业尚未兴起,唯一快速赚钱的路子便是去工地当苦力。于是苏黎爸爸仗着自己体格强健,便找到一处建筑工地谋了个体力活干。短暂的吃苦,苏黎妈妈还能忍受。可时间一长,女人便开始有了怨言。夫妻二人动不动就会吵架,有时甚至大打出手。那时候苏黎妈妈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,她不想丢脸,所以外出时便时常戴起口罩遮掩。
后来的某一天里,苏黎的妈妈终于离家出走了。她忍受不了的不是贫穷,也不是来自丈夫的暴力,而是当三个人挤在床上时,稍不注意抬起头就能看见终点的那种恐惧。
和苏黎一样,挤在那张床上,她无法获得沉实安稳的睡眠,每天晚上都会在摇摇欲坠的噩梦中惊醒。有时候梦见地震,有时候梦见雪崩,有时候梦见坠崖。在梦中她看见自己或女儿被压在庞大的重物之下,满脸粘染着鲜红的血液,朝每一个衣着光鲜的路人发出痛苦的哀求,可无论她如何呐喊,如何哀号,如何痛哭,如何乞求他们施以援手,那些人却好像根本看不到她们一样,全都面无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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