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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厅内,炭盆烧得极旺,暖意融化了窗棂上的冰花。承宇和承玥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,成了当之无愧的焦点。承宇穿着大红遍地金的棉袄,像个小炮弹似的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厅里蹒跚学步,一会儿扑到祖父凌老将军腿边,好奇地去抓他腰间悬挂的玉佩,一会儿又跑到祖母老夫人跟前,咿咿呀呀地指着桌上精致的点心。
凌老将军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,此刻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,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孙子,生怕他摔着,甚至难得地放下了身段,学着模仿动物的叫声逗弄承宇,那笨拙又努力的模样,看得一旁的老夫人眼角泛湿。
承玥则文静些,穿着同款的粉色小袄,乖乖坐在老夫人怀中,抱着一只柔软的布老虎,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玉笙,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老夫人的心简直要化成了水,一会儿摸摸孙女的小脸,一会儿喂她一口温热的牛乳羹,目光几乎无法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,口中不住地喃喃:“慢点吃,乖孙女儿……祖母的宝贝哟……”
玉笙安静地坐在下首,脸上带着温柔娴静的笑意,目光始终追随着两个孩子,适时地轻声提醒承宇“慢些跑”,或是拿帕子替承玥擦去嘴角的奶渍。他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,外罩一件月白色暗纹比甲,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住,浑身上下清雅脱俗,虽不施粉黛,却因那份由内而外的平和气质而愈发显得动人。
他并不多言,只是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热茶给老夫人,或是将离老将军近些的菜碟轻轻推过去,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体贴与敬重。
凌骁坐在玉笙身侧,看着眼前这梦寐以求的团圆景象,心中感慨万千。他看到父亲虽然依旧话不多,但那双惯于执掌千军万马、布满厚茧的手,此刻却无比轻柔地为孙儿拂去衣角的灰尘;他看到母亲时不时用帕子擦拭眼角,但那分明是喜悦的泪水,往日眉宇间的愁苦和郁结已被浓浓的笑意取代。
这一切的改变,都源于身边这个看似柔弱,却拥有着巨大能量和智慧的爱人。他不禁在桌下悄悄握住玉笙的手,用力地捏了捏,眼中满是感激与爱意。
午膳后,两个孩子玩累了,被乳母抱去厢房午睡。厅内暂时安静下来,只余下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。
一种微妙的温馨与淡淡的感慨在空气中流淌。老夫人拉着玉笙的手,话也多了起来,从孩子的趣事说到府里过年准备的各色糕点,语气亲昵自然,再无半分隔阂。凌老将军虽仍端着大家长的架子,但也难得地询问了凌骁几句京营中的寻常事务,语气不再是从前那种命令式的考较,而是带着寻常父子间的关切。
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持续了整个下午。到了晚膳时分,餐桌上依旧是一片和乐。用过晚膳,窗外已是夜幕低垂,府中各处都点起了灯笼。老夫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又看看凌骁和玉笙,眼中流露出不舍,犹豫了片刻,还是开口道:“骁儿,笙儿,今日……天色已晚,外头又冷,不若……就留在府里歇息吧?你们原先的院子,一直都有人打扫着,干净得很。”
这话说得委婉,但其中的期盼却再明显不过。凌骁闻言,下意识地看向玉笙。他心中自然是愿意的,但又担心玉笙会对这个曾带给他无数痛苦回忆的地方心存芥蒂。
玉笙感受到凌骁的目光,对他微微一笑,随即转向老夫人,语气温顺而坦然:“母亲说的是,既如此,我们今晚便叨扰二老了。也省得孩子们半夜醒来,换了地方认生。”他答得如此自然妥帖,既全了老人的心意,又找了个让孩子留下的合情合理的理由,仿佛留宿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
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,连声道:“好,好!我这就让人再去把被褥熏得暖些!”凌老将军虽没说话,但端起茶杯的手似乎也轻快了不少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。
凌骁和玉笙昔日居住的“骁笙院”,位于将军府东侧。当两人踏进这座阔别已久的院落时,心中都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。院落依旧,一草一木似乎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,甚至连廊下那盏他们共同挑选的八角宫灯也依旧悬挂在原处。
推开正房的门,一股淡淡的、阳光晒过后的棉布清香和檀香气息扑面而来。屋内窗明几净,一尘不染,桌椅摆设皆如旧日,床榻上的锦被帐幔都是簇新的,却依旧是玉笙从前喜欢的淡雅颜色和花样。梳妆台上,他那些未曾带走的首饰匣子也擦拭得光亮如新,井然有序地摆放着。
这一切无声地昭示着,即便在他们决裂离家的日子里,这个院子也一直被精心打理着,仿佛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归来。凌骁环视四周,喉头有些发紧。他仿佛能看到母亲每日派人来打扫时那期盼的眼神,也能感受到父亲那沉默背后,未曾说出口的挂念与悔意。这哪里是偶尔打扫,分明是日日盼着他们回来啊!
丫鬟们备好了热水便恭敬地退下,贴心地将门掩好。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。红烛高燃,映得一室温暖。凌骁转身,将玉笙轻轻拥入怀中,他的脸颊贴着玉笙微凉的发丝,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柔情,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玉笙……”他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,“还是你懂我,知道我……”他知道我想回来,知道我心里放不下父母,知道我看到这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有多感动……这些话在他心中翻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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