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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绵姐姐,”谢令仪的声音低了几分,指尖捻起一枚白子,轻轻落在棋盘上,“我知你怨我。”她抬起眼,眸色黯然,“只是……看在往日情分上,再等三日可好?新颁布的婚嫁令,不拘男女,只要两心相悦,便可至府衙登记婚书。国中……已有了第一对儿定亲的女子。她们自广平千里迢迢赶来,求我为其证婚。我想,这般盛世景象,绵姐姐……或许也想亲眼瞧一瞧。”
“啪嗒——”
一枚墨玉般的黑子,自陆绵绵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,紧接着,噼里啪啦,撒了一地。
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姻缘,主角竟是照夜与慈幼司那位温婉娴静的穆眠夫子。别看照夜平日里沉默寡言,在情事上倒是雷厉风行。京都甫定,论功行赏的头一桩,她便掷地有声地求了这桩御赐姻缘,并将婚宴,定在了上京城慈幼司那方洒满阳光的庭院里。
罕见的成对儿赤金凤烛高燃,映照着新人身上同样鲜红夺目的嫁衣。那灼灼的红色,刺得陆绵绵眼眶生疼。席间多是广平故旧,照夜难得卸下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具,唇角眉梢都染着笑意,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,几乎要笑开了花。
待新人执盏,盈盈敬酒至主桌时,陆绵绵的目光落在穆眠夫子身上,竟瞬间失了神。谢令仪心头猛地一沉——坏了!竟忘了穆夫子举手投足间,与故去的杜月徽极为神似。
桌上几人何等机敏,立时察觉陆绵绵神色有异,赶忙拉着照夜豪饮起来。陆绵绵却已借着几分酒意,不由自主地向穆眠靠拢。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腕间肌肤——一道熟悉的、凹凸不平的旧疤触感,如一道惊雷,瞬间劈入她脑海!
“……”陆绵绵浑身剧震,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。
“宁兴八年冬天,我与我妻奔逃山野,我嗜酸,我妻为我摘果子,从树上摔下,落了这疤,夫人这处,又是从哪儿伤的?”
却不料,穆眠夫子只是微微后退半步,避开了她的手,神色淡然疏离:“陆娘子,怕是认错人了。”
周遭嘈乱仿佛此刻远离,她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字字清晰,“往事已矣。如今你有了儿女绕膝,平淡相守,方是人生至味。”
“我为你守孝两年,你说认错就认错?!”
陆绵绵向来是不管不顾的性子,上前就要与穆眠拉扯,席间霎时静默,众人神色各异,尴尬难言。再看那始作俑者照夜,早被青雀几个灌得酩酊大醉,软软地伏在案上不省人事,对这场因她“夫人”而起的风波,浑然不觉。
谢令仪等人这才后知后觉,只怕当年杜月徽的死另有缘由,她们倒忘了,身边还有个擅易容的照夜。
穆眠长睫微垂,盯着陆绵绵硬卡过来的手,莫名想起她在慈幼司时,一众老小口味清淡,她也不喜给旁人添麻烦,可偏生照夜发现她嗜辣,不问缘由给她开小灶。
这么多年,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告诉她,不要忍让,不要将就,她杜月徽,也能恃宠而骄。
拂离的手柔软却坚定异常:“陆娘子,你逾越了。”
秋雨淅沥,缠绵不绝,敲打着窗棂,声声滴答。
照夜从宿醉的头痛中挣扎醒来,意识尚未完全回笼,目光呆滞转动,就见穆眠只着素白中衣,临窗而立,手持银剪专注地修剪着那对赤金凤烛跳跃的烛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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