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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怀临所颁律法,多是打压世家、集权于君之策。于平民百姓而言,这些律法重管教而轻惠利,难有实益。如今,她门下正缺一位熟稔律法、能执笔缮写律文的客卿。
谢令仪斜倚圈椅,倦意难掩,抬手揉着眉心。清梧立于身后,指尖轻捏她肩背,目光落在案前草拟的公文之上,似有话想说,却又咽下。
世人皆知,天下律法以兰陵萧氏所著最为精妙,可数月前,兰陵萧氏已被帝王一道诏令,满门尽灭。谢令仪以袖掩面,幽幽一叹,满是无奈。
“家主……”身后传来少年轻唤。
紧接着,一声通报划破寂静:“家主,祁馆主求见!”
祁红缨踏入厅中时,眉梢眼角皆染喜色,不及行完见礼之仪,便径直朗声道:“家主愁云可散矣!天大的喜事!萧氏一脉竟留有遗珠,正是您旧识——萧府六姑娘萧云寄,劫后余生,安然无恙!”
谢令仪闻听此言,心弦剧颤,疾步上前攥住祁红缨的手,连退半步的礼数都顾不得了:“馆主此讯,真乃雪中送炭!”
然笑意尚未达眼底,却听祁红缨徐徐道:“此事,多亏煜哥儿周全。”谢令仪指尖微僵,笑容渐凝。原来梁煜奉诏清剿萧氏前,得知萧云寄与她年少交好,存了护她周全的心思,暗保故人,悄然将萧云寄带回上京。本欲以惊喜相赠,却因镇北侯赐婚等变故缠身,才将此事耽搁至今。
祁红缨以温热掌心轻拍她手背:“那孩子外冷内热,我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嫌隙,但白家旧事,老身尚可道明一二。”谢令仪耳尖泛起绯色,未料梁煜竟请动祖母前来斡旋。却见祁红缨神色一凛,愤然道:“说起来,罪魁祸首当是梁直那老匹夫!”
谈及往事,祁红缨目露痛色:“梁直自沙场伤了根本,性情愈发暴戾,动辄鞭笞亲眷。那年煜儿在演武场失利,被武陵公当众毒打,斥其‘不男不女’。少年心性,哪堪这般折辱?浑身是伤的煜儿慌不择路,竟误闯白家闺阁……”她微微垂首,语气哽咽,“怪我疏忽,未教他男女大防之礼。白家姑娘性子刚烈,见外男闯入,竟从三层楼阁纵身跃下,当场头破血流。煜儿逃回府时,我生怕梁直下狠手,只能匆匆将他送往边境。”
祁红缨抬起浑浊老眼,恳切道:“他自幼失教,行事莽撞,然本心纯善。家主,老身厚颜相求——煜哥儿绝非奸恶之徒。”
谢令仪静若磐石,连祁红缨何时告辞离去都浑然不觉。恍惚间,与梁煜初遇时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,先入为主的成见,让她此后每一次交锋,皆以利害权衡相待。
却从未细想,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皮囊之下,或许也曾藏着一片赤诚真心。
她枯坐在案前,目光凝滞在书卷之上,良久未翻动一页。暮色如墨,悄然漫过窗棂,待青雀端着晚膳踏入房门,竟被眼前景象惊得花容失色——屋内昏暗如晦,谢令仪孤身独坐,平日里精于筹算的眉眼间,此刻竟笼着一层难得的茫然,恍若失了魂的孤影。
“家主!这是怎么了?”青雀脸色煞白,碗筷匆忙搁下便要唤人,却听谢令仪出声阻拦:“且慢。何时了?可到了慈幼司晚课之期?”
她换作一袭玄色曲裾,静立“玄”字班门前。白明湛等几个少年,将脏水泼向陈双丫——不,如今该唤作陈风。那小姑娘只默默擦拭桌椅,众人皆以为她会忍气吞声,却见她倏然扑上前,将擦桌的抹布径直塞进白明湛口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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