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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长安郊外,终南山下,四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那场欢宴,再不可得。当日一别,对于有些人,便是永远。
这一番天地惊/变时,柳凤集却不在京中。
当年以平分天下之说笼络了朔方节度使陶宣,如今大势底定,陶宣这颗子,是时候要拔掉了。凤集在朔方暗暗经营多年,此时与白至德里应外合,一举擒了陶宣,押解京中。可叹陶宣还在做着平分天下的梦,只道天意许他,被关在囚车中,还不死心,一径喊冤,要见天子。
凤集此时正在白至德帐中说话,议着陶宣被捕如何善后。陶宣在朔方经营多年,根基深厚,一朝被擒,部曲尚在,如何安抚弹压着实是件麻烦事。二人正在头痛,适逢京中送来邸报,白至德接过拆开看了一眼,不由得脸色大变,又仔细看了一遍,递与凤集道:“圣人大行,太子已登基了,兹事体大,我须去安排一下。陶宣吵嚷不休,柳先生费心去看看罢,对付这种人,还是你拿手。”
凤集接过邸报,一目十行匆匆看过,看到新皇即位时尚且镇定,却被下头顾相赐死四个字惊得瞬间怔住了,喉头哽咽,竟已说不出话来,眼中望出去,一片模糊。
赐死。竟然是赐死。
师恩深重,京中一别,竟是永诀。
原以为座主为人刚正清廉,且门生故旧满天下,纵然失势,罪不至死,而且,而且还有十二郎在李淳手下效力,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座主被赐死?那日临别,他提了王希平,提了卢少连,唯独没有提到座主,原以为这是不必说的,谁知……竟看错了十二郎,更看错了李淳。
来报请如何处置陶宣的兵士在一旁等了良久,见凤集盯着手上那张粗糙的麻纸,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般,等了半天不见动静,只好又问一遍:“柳先生,那个陶宣这样吵,仔细回头说出甚么不好听的来,可要怎么处置?”
凤集一惊:“你说甚么?”
那兵士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,凤集才勉强回过心神,将邸报收进袖袋,起身理了理衣襟,随着兵士去看押陶宣的囚室,却见陶宣一身素衣,头发披散,正抓着囚笼喝道:“叫李淳来见我!他竟敢骗我!他竟敢骗我!”
凤集见他神色颇有几分憔悴,早不复当年得意时颐指气使意气风发的模样,谓叹一声,教人将陶宣带入静室,与他凭几对坐,敬了一盏酒与他,道:“都督错了,不是殿下欺你,是我柳凤集骗了你。”
“你也不是甚么好人!”陶宣却不接酒盏,箕踞冷笑道,“前头还笑眯眯的和我说笑,转眼就翻脸比翻书还快,倒真是和李淳天生一对。我只是不明白,老陶一世英雄,怎么会败在你和李淳两个黄口小儿手上!”
凤集看着陶宣,慢慢道:“都督不甘心,可是还想着那个鸾凤合接,桃李共济的谶语?”
陶宣神色大变:“你怎么知道!”
凤集叹道:“都督可知,那条谶语,也是我做的。”
他见陶宣不说话,看样子却是不信,便低声道:“凤集身边有个小童,天生神力,都督可记得?”他伸指沾着盏中酒水,在案上顺手写下八个篆字,正是当年那条谶语。陶宣当年得到那块石板便秘藏起来,于无人处时常取出观赏,对石板上的字迹可谓烂熟于胸,外人或许晓得这块石版上写了甚么,却极少有人知道,这八个字乃是极其罕见的九叠篆。
陶宣心中已一片了然,他目光惨然,只觉一团火在胸中撞来撞去,似乎要撞破甚么冲出去,良久,却无声无息的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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